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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夕
民國65年的一個傍晚…
是既高興又緊張的時刻，
不得不著好裝弄好髮，
從書桌上挑了一本Hoffman的線型代數，
匆匆忙忙的趕到公館坐車，幸好車子
還很稀罕我這位五毛的乘客，沒讓我久等。
過了不久，很快的在西村站下了車，
一下了車，整個人就渾身不自在，
腳一步一步的在車站附近踱來踱去。
似乎離預定的時間還早，自己看一看錶不覺莞爾；
自忖道：「又不是相親，幹嘛那麼緊張。」
不過又想一想，憑那介紹人要我這般打扮，
我當然就有理由緊張囉，
何況這種事又是頭一遭哩。
時間好像老牛拖車似的，
自己都感覺好像過了好幾個鐘頭了，
它卻才逝去二十幾分而已。
我的四個眼睛都快瞧扁了，
還是不見一個對我這本書有興趣的人影，
於是我又回到了思考裡，
想一想幹這種事要如何應付的方法，
同學們的意見又在腦海裡重覆了好幾次。
突然間，我的腳步加快，
在附近的一間小百貨店佇立，
很不情願的買了兩條手帕，又回到了車站，
我是該抱怨自己的，連手帕都忘了帶。
又是一個時光緩慢，
說不定四周的人都要把我當作神經病的了。
最後乾脆來個向天禱告，
嘿！果然奇蹟出現，
有一個小孩子騎著三輪車朝我這兒來了。
還以為老天要戲弄我的，
結果，到我眼前時，小孩子卻變成大孩子，
三輪車卻變成相當迷你的腳踏車，
我又應怪我的近視度數加深了。
總算等人的滋味就嚐到這個時刻做個結束。
「你就是要來教學生的那位老師嗎？」
「是的！」我迫不及待的回答。
「真不好意思，因為我家不好找，
所以不得不讓您在車站等。」，
「沒關係，我也剛等幾分鐘而已。」
這該是我難能可貴的答話吧。
就這樣，大孩子始終坐在迷你車上，
我跟著穿過馬路。
到這時候，我應該可以說這騎在車上的
大孩子是位身材修長的大女孩了。
她身著藍裙子、藍外套、白襯衫，
又配上不寬不長的藍領帶，這一定是她們的校服，
她的白皮鞋上掛著幾近及膝的白襪子，
她的臉龐算是相當清秀的了。
「我現在是高二，父母怕我升不了級，
所以請了一位女老師來教我英文，
同時也請您教我數學。」
大女孩一面騎一面說。
「耶！你現在幾年級了，看起來還很年輕嘛。」
「剛一年級，第一次當家教。」
「什麼！？才一年級阿！」
聽她這語調倒嚇了我一跳，
本來嘛，人家請的明明是要大二，
介紹人偏要我試看看，
這下可好了，我霎時不知如何作答。
「不過，這也沒關係。」
幸虧她又補充了這迷人的一句。
「那你頂多大我兩歲吧！」
「恐怕要三歲，我重考一年。」
真是不喜歡告訴她這些。
還好，幾分鐘就到她家，否則，
這種長人同矮人走路的味道實在不好受。
這是一條小巷裡的一間房子，
門是紅色的，裡面燈光亮著。
大女孩按了電鈴，隨著就有一位老婦人出來開門。
「媽！他就是要來教我數學的那位老師。」
「好！好！請到裡面坐。」「謝謝！」
只見裡面坐著一位大男人，想必是盧先生，
打了一個招呼，我坐在一個蠻舒服的沙發上。
這時那個大女孩關上門走了進來。
呀！簡直像竹竿，比我想像的還要高好多，
我恐怕都不是她的對手，
女孩子何必長那麼高，我內心嘀咕著。
「老師，請喝茶。」「謝謝！」
我雙手接過盧太太端來的熱茶，
有禮貌的喝了一口。盧先生開口說：
「老師您貴姓？」「敝姓陳。」
「喔，是陳老師。」盧太太搶著說。
「您府上是在...」「台南市！」
我似乎太緊張了，急著盧先生的話尾說。
「那您家有自己的耕地了。」盧太太問，
「沒有，我家是在市內，不耕種的。」
「喔！是這樣阿。」
我真懷疑她為什麼聽我是南部人
就把我跟耕地搞在一起，
或許她是住在台北市的緣故吧。
「對了！陳老師，抽支煙吧！」
「謝謝，我不抽煙。」
「陳老師不要客氣，這個時代很少青年是不抽煙的。」
盧太太一面說一面從她遞過來的那包香煙
抽出一根點了火抽了起來。
大概她認為我初見面不好意思，
所以也就不再勉強我了。
談了一些後，盧先生又接著說：
「我這個小孩，頭腦還好，就是懶得唸書，
學校老師講的他說聽不懂，所以請您來幫忙，
以後就有勞陳老師您費心了。」
「別客氣！我會盡力而為的。」
這時盧太太瞧了坐在盧先生旁的女兒說：
「她什麼都好，就是好玩。」
大女孩揪起了嘴，扭了一下身子。
「她姐姐和姐夫在美國，她老是想去那兒，
書也就不想唸。」「哦！」我故作驚訝的一聲，
「陳老師，您如果能勸她在這裡好好唸書，
把剩下的兩年唸完，那我就感激您不盡。」
盧太太似乎是認真的了，我趕緊回了她：
「會的，我會盡力開導她的。」
此刻大女孩不耐煩的走了進去，
我也藉此跟著進去，開始了家教第一課。
熬了一陣子，膽子也就不再那麼小，
心情也放鬆多了。
「老師！喝不喝咖啡？」
「喔！不！來杯白開水比較習慣。」
現在這間書房就只有我和這位大女孩了。
「妳們的課本是用哪一本？」「東華本。」
「那應該可以較容易吸收。」
「不過，老師教得不好，我不喜歡聽，
上課不是睡覺就是看小說。」
「那！真是教育的不幸。」
正說著，盧太太拿了一包完整的香煙和
一盒火柴放在桌角上，似乎也可看到一個煙灰缸。
等我要出聲，她早已走了出去。
「老師，你真的不抽煙嗎？」「當然是真的。」
「真怪，男孩子都不抽煙。」她似乎在激我，
「就是我們學校全都是女的也有不少人好喜歡抽煙。」
「真的嗎？」我驚奇的問，
「我騙你幹嘛，我就是其中的一位呢。」
「什麼！？妳也會...」
我實在不敢相信這麼清秀的女孩竟然也有這種嗜好。
「老師！以後我媽請你抽煙時你就抽嘛。」
「為什麼？我已經告訴你媽我不會抽煙阿！」
「沒關係，第一次我媽一定不會相信的，
只要你這樣做，每次上課，
我媽就會像這樣放包香煙在這兒。」
「揶！那又與妳何干？」「當然有阿！我就可以向
你要來抽，我媽是不喜歡看到我抽煙的。」
聽到這兒內心涼了起來。猶豫一下，
又想不出好的應付方法，只好勉強答應。
「老師，那...我現在可以抽一支嗎？」
真叫我難以開口，
「好吧！不過，以後上課要認真不可偷懶。」
這好像是在哄騙小孩。
就這樣，她原先規矩的手移向了桌角，
毫無忌憚的點了火抽了起來。
「老師！我教你抽好不好？」
「不！我回去才慢慢學，現在要上課。」
她抽煙的姿態是姣好的，可惜煙氣實令人難受。
也許話說得太多，
課上了一點點就到該下課回家的時候。
走出了這紅色的門，外面已是一片漆黑，
藉著幾盞的路燈，我摸索著來路。
來的時候是平坦坦的，現在卻是崎嶇不平，
整個頭腦好像是陷入昏迷。
想想自己今晚到底是在做些什麼？
是對的呢？還是錯的？
若是對，那以後又將如何去做？
若是錯，那又得如何？
唉！車子來了，
車掌小姐催我上車，我對她笑一笑。
(文/墨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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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鄉發表于奇摩部落格2011/1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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